从《黑骏马》看张承志的浪漫主义，以及对生命永不言弃的诗意表达

人总是在举手之间轻易地割舍了历史，选择了新途。总是在永远失去之后，才想起去珍惜往日曾挥霍和厌恶的一切，包括故乡，包括友谊，也包括自己。——张承志《黑骏马》

《黑骏马》是当代作家张承志所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原载于1982年《十月》杂志第6期上，获得了1981—1982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之后作品又被改编成电影，话剧等在全国上映。

《黑骏马》既是这部小说的题目，也是一首古老民歌的歌名。小说以这首古老的爱情民歌为主调，描写了他和索米娅的凄美爱情悲剧，记录了白英宝利格从草原上的男孩变为一个真正男人的成长历程。

小说全篇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具有诗化特征。书中作者用散文诗一般的语言，不吝篇幅地描写了大草原辽远壮阔的风景，又多次引用蒙古民歌《黑骏马》的歌词，给作品创造了一种古朴、寂寥、悲怆的氛围，与书中男女主角白音宝利格和索米娅的爱情命运遥相呼应。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以白英宝利格和索米娅的爱情悲剧作为抒情的基点，随后将笔墨深入到凝重的草原文化之中，通过对草原上各个人物命运的描摹，表现出他们对于生命的信仰，以及对于苦难的包容和接纳。接下来我将从这部小说的三个主题，爱情，生命，苦难来阐述张承志浪漫主义背后的人性光辉。

01关于爱情

幼年丧母的白音宝利格在他八岁时被送到了草原的一位老额吉身边，老额吉的孙女索米娅和白音宝力格同岁，两人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之后成年的白音宝力格外出读书，与索米娅和奶奶分别。

就在白音宝力格带着对于爱情的美妙幻想，准备归来后便迎娶索米娅，和她一起幸福地生活时，一场发生的意外彻底击碎了他的爱情梦想。索米娅被当地的恶鬼黄毛希拉给强暴了，并且怀了希拉的儿子。

就像一道闪电劈在白音宝力格的头顶。他失去理智了。

白音宝力格心心念念的姑娘被人糟蹋，他对于希拉恨之入骨，他拿出刀要跑去杀了他，但被奶奶阻止了。白音宝力格对于爱情炙热的幻想顷刻间被击得破碎，他再次远走他乡，带着满腔恨意离开了草原。

在作者的笔下，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爱情就像炎炎夏日里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更快。索米娅肚子里那来源于罪恶的生命，将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之间的爱情降到了冰点以下。

鲁迅先生在论及悲剧社会性冲突时指出:“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全篇小说中最美好的莫过于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青梅竹马的纯真感情。张承志用舒缓的节奏，优美的笔法向我们展示了这段纯美爱情的破碎，和贯穿全书的蒙古族古歌《刚嘎，哈拉》相呼应，演绎了一出绝美悲剧，使全书极富浪漫主义和悲剧气息。

九年后，当白音宝力格随畜牧厅规划处的专家调查仔畜问题重返草原时，奶奶已经去世，而他最心爱的姑娘索米娅也已经远嫁他乡。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找到索米娅，本以为索米娅会和他一样，伤感地沉浸在过去，对于戛然而止的初恋无法释怀。但他看到的却是索米娅乐观豁达，积极勇敢的生活态度。她嫁为人妇，成为了几个孩子的母亲，在白英宝利格到来时热情地招待了他，并在他走时，大声告诉他，如果他以后有了孩子，没时间养孩子，自己可以帮助它养育孩子，长大了再还给他。

白音宝力格在听到索米娅激动的表白后，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额吉总是一本正正经地讲述而被他嘲笑的那许许多多的哲理，就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额吉此刻一定是安心的，因为他在索米娅的身上看到了额吉的影子。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虽然他失去了爱情，但却得到了命运赠送给他的礼物——成熟，像一个男人那样勇敢地面对生活，而不是永远沉浸在对于逝去爱情的伤感怀念之中。

02关于生命

全书最令我感动的便是奶奶和索米娅对于生命的态度。当白音宝力格得知索米娅被黄毛希拉强暴时，他拿出父亲给他的那把蒙古刀，要冲出去杀了黄毛希拉，为索米娅出头。但奶奶却抬起头来，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孩子，难道为了这件事也值得杀人吗”

在奶奶的认知里，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草原上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她通过这件事看到的是索米娅能生养的一面，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用慈爱，豁达和平等的胸襟来看待生命，即使那是因为一场罪恶而诞生的生命。

但作为读过书，代表着文明和社会进步的我们，却忘记了，生命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就像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一般。

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对待生命，余华在《活着》中曾说过：

“活着”，它的力量既不是来自叫喊，也不是来自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尽管奶奶对于罪恶之人黄毛的宽恕和容忍充斥着草原愚昧偏执的一面，但却也告诉我们，生命只要存活于世一天，就必然会有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而怎样对待这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决定了我们如何活着。

是带着恨意度过余生？还是放过自己向未来看去？索米娅和奶奶选择了后者。所以那原本因罪恶而诞生的生命，得以带着祝福出生。

索米娅没有将罪恶强加在女儿身上，琪琪格虽然先天不足，但索米娅用自己的温柔和宽容将她养成了一个懂事，健康，聪明善良的女孩。她会心疼妈妈，会主动帮助妈妈干活，也会主动照顾弟弟妹妹。

人生而平等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但面对琪琪格，我们又有几个人可以丢掉自己的偏见，去正视这一弱小的生命呢？索米娅和奶奶的做法无疑诠释了她们心底最深刻的善良。

03关于苦难

《黑骏马》以纯美爱情为抒情基点，实际上写了蒙古少年白英宝利格在苦难中的理想追求。而书中每个人对于苦难不同的态度，又造就了他们不同的人物命运。

白音宝力格在草原长大，他内心极度想要逃离愚昧和落后的草原，他是草原上文明和进步的一代。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看书学习，立志要走出草原，要到外面去见识更大的世界，追寻自己的理想。他对于苦难的态度是逃离，他认为只要他离开草原，去往更远的地方，就能够摆脱这一切。

但当他得到了这一切时，他又开始渴望回归。一个人从小受到的熏陶是影响深刻的，他是在传统的草原文化中长大的，所以他在新的都市必然会受到冲击，像在草原上憧憬城市一样，在城市他又开始怀念草原。最终他心中那份因为没给奶奶送葬，以及对索米娅背弃的愧疚之感又将他带上了寻找与回归之路。

白音宝力格在遭遇了爱情幻灭和理想与现实冲突的痛苦之后，他才真正成长起来了。可以说，是苦难和痛苦成就了他。

额吉是草原母亲的化身，她是古老封闭的草原文化下牧民妇女命运的见证者。世世代代妇女的命运都有相似性，她们具有超乎寻常的宽容和自慰，无论在她们身上发生什么，她们都可以平静地接受，那种与生俱来的宿命感让她们可以跨越过所有的苦难。而她们正是凭借这种力量养育了草原一代又一代的生命。

身为奶奶孙女的索米娅和奶奶拥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她经历了爱情被毁灭，被人强暴后生下琪琪格这一系列的重大变故，却仍然顽强地生活。她接下独自一人照顾奶奶的担子，并用自己的宽容慈爱抚养琪琪格长大，嫁为人妇，操劳生活。她用自己的勤劳和坚韧获得了人们的尊重与爱戴，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奶奶顽强生命力的传承。

索米娅和奶奶一样，属于草原上世世代代的平凡牧民妇女之一，她们走过生命蜿蜒曲折的小路，历经各种磨难，终于变为成熟坚强的女性。

而他们三代人对于生命无论遭遇何种困境依然永不言弃的诗意表达正是全书最伟大的一部分。这也启示我们，生命必然存在诸多磨难，我们每个人的经历都无法替代，人人都在路上，这中间的很长一段路都需要我们独自跋涉。面对困境与苦难，我们需要直面它，战胜它，一切其实没有那么可怕！